最終紀若晴還是不情不願地跟著夜千辰回了軍營。

如今戰亂未平, 她一介女流出去也並不大安全。

反正這天下一統的日子掰著指頭也數得清了。

她向往自由，也不急著這幾日。

倒不如像夜千辰所說的，跟在他旁邊，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會遵守同夏顯於的諾言。

畢竟夜千辰之前那草菅人命的性子, 紀若晴是真的不敢相信他會珍視每一條生命, 會緊盯著手下的大軍們不傷害一兵一卒。

事實證明，確實紀若晴回來對了。

她搬了條軟凳坐在夜千辰的邊上，他處理軍機要務的時候, 她也聽一耳朵。

以防夜千辰下什麽全部殺光的死命令, 亦或是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之類的喪心病狂的話。

夜千辰也沒趕她走, 反倒似乎挺喜歡她坐在邊上的, 吩咐鄭將軍的時候也毫不避諱, 什麽話都不瞞著紀若晴。

紀若晴沒事的時候就拿著本夏顯於留給她的話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這話本子與她在現代的時候最喜歡的金庸先生的小說有著同樣的妙趣。

雖沒金庸先生寫得那般出神入化, 蕩氣回腸，驚為天人, 但也有江湖浩蕩的恩怨情仇，也有自在灑脫的浪跡天涯，打發無聊的時間，倒是不錯的選擇。

夜千辰每每在她看得入神之時，都要冷哼一聲, 將她的註意力從話本子上扯回來。

紀若晴每當這時, 都恨不得拿著手裏的話本子敲破夜千辰的狗頭。

但因著他是在與鄭將軍商議軍情, 她又不好下手。

敲壞了夜千辰，真不知道誰來行軍打仗，接這爛攤子。

紀若晴還發現，夜千辰其實真的是完全不把人當人看的……

比如鄭將軍匯報說某支潛行的隊伍前進途中要經過一個小鎮，唯恐洩露蹤跡，被人發現了夜國大軍正在與夏顯於密謀的事情。

夜千辰下意識就說道：“只要見到活人，格殺勿論！”

但紀若晴幽幽的眸光從話本子轉移到他臉上時，夜千辰便又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轉而朝著鄭將軍說道：“等等……孤說錯了……吩咐下去，只要見到活人，帶他們一塊聚到某處，給他們吃喝，但是要嚴加看管，待得昊國投降之後再放他們出來。”

諸如此類的情形還有許多……

若不是紀若晴盯著夜千辰，他早已不知道又殺了多少人，完全將他與夏顯於當日的諾言拋之腦後，只圖一時省事方便，死多少人他都不在乎。

紀若晴一面慶幸著她機智，跟著夜千辰回了軍營，挽救了多少無辜的生命，一面又暗暗鄙視著夏顯於的眼光。

真不知道夏顯於是怎麽看出來夜千辰會是一個好皇帝的……

不得不說，夏顯於的眼光是真差。

不及她一星半點。

在紀若晴美滋滋的誇讚著自個兒的目光，又腹誹著夏顯於就如此信賴夜千辰之時，這場戰爭也漸漸接近了尾聲。

有了夏顯於的裏應外合，再加上夏顯於原本就能控制昊國的軍隊，只是迫於一直在他父王的眼皮底子下不能直接投降。

後來兩國交戰，都跟象征性的打給夏顯於的父王看似的，士兵死傷的數量急劇下降，摩擦小得幾乎不能再小，甚至損失可以忽略不計。

紀若晴每日跟著夜千辰一塊聽著鄭將軍匯報戰況。

昊國大軍又退了多少裏。

昊國大軍又被圍困了多少人。

昊國又遣人過來商議願割讓幾座城池。

到了最後一日。

鄭將軍一臉喜色的過來匯報：“啟稟王上，昊國已戰敗投降，願俯首稱臣，恭喜王上大敗昊國，一統天下！”

紀若晴看向夜千辰，他的臉色卻沒有多少喜色，畢竟這已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他依舊一副淡淡的表情，只是問道：“這是誰送來的消息？”

“是夏顯於。”鄭將軍圓圓的眼睛裏露出一絲疑惑，仿佛有些摸不著腦袋的說道，“他說這仗打不贏了，打不下去了，還讓屬下將這個交給您……”

鄭將軍雙手呈上個紅錦緞包成一團的東西，放到白玉桌案上。

夜千辰未動，紀若晴便伸手好奇的打開，是個玉璽。

紀若晴猜測，這大抵就是昊國的傳國玉璽吧……？電視劇裏都是這樣演的。

夜千辰沈靜的眸子掠過那玉璽，只淡聲問道：“他人呢？”

“走了……”鄭將軍臉上還殘留著一抹匪夷所思，“他說，昊國以後都歸您管了，他也不必操心了，正好去游山玩水，找找樂子……”

這是夏顯於的原話，鄭將軍也不敢隨意將話變換了說。

只是這找找樂子這樣的詞……鄭將軍真是覺得頗難開口。

夜千辰對夏顯於的性子有些了解，只是沒想到他竟然能兒戲到如此地步。

列祖列宗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他說拱手讓人就拱手讓人，片刻都不帶遲疑的。

甚至都不在他這兒討個異姓王或是封地，竟就這樣遠走高飛了……？

夜千辰的目光瞥過身側的紀若晴，她一雙杏眸正睜得晶亮晶亮的，寫滿了讚許和向往，仿佛在羨慕夏顯於似的。

夜千辰的目光微冷，輕哼一聲：“那夏顯於的父王在何處？”

鄭將軍為難的想了想，略有些不確定說道：“聽說……也失蹤了……似乎是去尋他以前的一名寵妃去了，那寵妃似乎是……是……”

“可是白氏……？”紀若晴忍不住插了句嘴。

“正是！”鄭將軍一拍大腿，總算想起了這位獨得聖恩的寵妃名字。

紀若晴呢喃了一句：“難怪……”

夜千辰揮了揮手，朝鄭將軍說道：“你先下去吧，將剩下的事情都處理好再來向孤稟告，三日後準備班師回朝。”

“是。”鄭將軍此時也是一個頭忙得兩個大，這樣一場大戰完畢，剩下要處理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可夜千辰只給了他三日，也不知能不能忙得完。

心底憂慮著，鄭將軍連忙快步挑開簾子往外走了去，也管不上什麽昊國以前的君王和寵妃之間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了。

紀若晴轉眼看了看夜千辰，猜測著他是否知道白氏是她生母的事情。

卻不料夜千辰仿佛他肚子裏蛔蟲似的，瞳仁深處泛起一點點深色，鎮靜自若的說道：“孤知道白氏，她是你的生母，亦是白櫻蘭的生母。”

“……”原來他都已經清楚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在把她當成白櫻蘭的替身之前知道的，還是之後知道的。

“白氏是個怎樣的人……？”紀若晴突然有了一絲好奇。

畢竟若不是白氏，這三個國家之間根本不會鬧到這樣你死我活的地步，更不會死傷這麽多無辜的人。

“孤也不知。”夜千辰眼如幽潭，輕聲回答，只是眸底深處幽幽的漩渦讓紀若晴懷疑他到底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紀若晴嘆了一口氣，豐腴的小臉細膩如酥，琉璃色的眸子宛如天底下最明澈幹凈的寶石，寫滿了可惜和憐憫：“若不是她為了一己私欲，也不會害得這天下百姓顛沛流離，受盡戰亂之苦。”

夜千辰的眸底也顯出一絲嘆惋，紀若晴知道他是不會為了老百姓的死活而覺得惆悵悲涼的，只是不知他又是為了什麽。

她不知道，夜千辰想到的，是他的父母。

他的父王母後，明明是那樣好的人，一心為了百姓，只盼著國泰民安，與其他兩國和平共處，天下太平。

卻被逼著和昊國和紀國打起來，甚至被他們全害死了。

夏顯於還要他放過昊國那些人的命……？

這是絕不可能的。

那些無辜的人或許可以放過，但只要涉及害死過他父王母後的人，一個也別想活！甚至連他們的家人也一個都別想活！

但這些事，只能瞞著紀若晴慢慢來……免得她知道以後又罵他不通人性，不懂憐憫，暴虐嗜殺……

他是要讓她喜歡的，不是讓她討厭的……

夜千辰的目光投向紀若晴，她還在那兒傷春悲秋，扼腕嘆息：“你說，為何白氏非要逼著紀國和昊國的君王都去打仗，都去一統天下呢？這又是何必呢？難道那至尊之位真如此重要麽？明明高處不勝寒吶……”

夜千辰眸子裏的光奕奕而動，仿佛想到了什麽，暗了不少。

他眉目深深的望著前方，幽然開口，嗓子有些喑啞：“孤曾聽白櫻蘭提起過，她也是聽白氏經常一個人喃喃自語，才知道她不是為了那至尊之位。不過孤不明白，白氏的話到底是何意思，許是白櫻蘭聽岔了吧……”

“白氏總說，一統天下，才能回家……”

夜千辰緊緊皺著眉，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這句話，實在太過奇怪。

為何一統天下才能回家？白氏的家又在何處？

旁邊的紀若晴，聽到此話，已經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仿佛有無數閃電在天靈蓋裏頭響起。

她此刻只有一個想法……

她要去找白氏！

她一定要去找白氏！

一統天下，才能回家。

這樣的話，一聽便讓紀若晴知道，白氏一定是和她一樣的人，都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不然何以至於要如此苛刻的條件才能回家？

明擺著和她一樣，是有家不能回，有家無法回的異鄉來客。

現在夜千辰已經一統天下了，那是不是代表著她就可以回家了？

紀若晴微微抿起嘴唇，看向旁邊正若有所思著的夜千辰，輕聲說道：“如今戰亂已平，我也該走了。”

原先還在發呆的夜千辰突然醒了神，眸光銳利而深邃的看向她。

紀若晴微垂螓首，腰如楊柳般輕輕福了福：“這些日子，謝謝你的照顧……”

夜千辰不發一言，依舊只是眸光深深的看著她，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紀若晴似三月桃花般的小臉上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容，並不似之前那般疏離淡漠，反倒多了幾絲親切：“那我便先走了，山水一程，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是真的，她若是尋到了白氏，回了現代，肯定是再也見不到夜千辰了的。

只是紀若晴還未轉過身子，卻突然看到夜千辰臉色發白的重重栽了下去，那雙好看而狹長的眸子緊緊闔著，躺在地上竟是已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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